他在一個(gè)夜蟲漸漸停止鳴叫的清晨醒來，露珠還帶著冰涼的芬芳，森林還在沉睡，霧氣依然枕著松木的肩膀，大海在遙遠(yuǎn)的地方低沉的呼吸著。月亮舔著舌頭，品嘗著殘留的夜的余味。

他在這樣的清晨醒來，對(duì)周圍的一切說了再見。

他知道，離開的時(shí)候，那最后一枚紫紅色的漿果，沉甸甸地落到了潮濕柔軟的青苔上。

他帶了獵人的弓，隱匿者的蟬翼，歌者的豎琴，還有詩人的墨水。

他帶了古老的卷軸和新鮮的覆盆子還有鱷梨，他還在樹枝上摘了一捧深紅色的櫻桃。

他帶了羊角面包和黑米拉鹽粒，他帶了水囊還有銀質(zhì)的小刀。

他留下了自己的心。

他離開的時(shí)候還很年輕。鬢角漆黑，胡楂很硬。他們說他眼睛里的光亮像是夜空的星辰，偶爾旋轉(zhuǎn)成迷蒙的銀河，睫毛如同一把夜的帷幕，籠罩著秘密和欲望。

他有年輕的脈搏和蠢蠢欲動(dòng)的肌肉，荷爾蒙的氣味和正午被陽光曬燙的巖石很像。

他挽弓的手臂仿佛擁抱著一把閃電，但他寬闊的胸膛里卻是一湖寧靜的翠綠。

人們傳說他像一把涂滿蜂蜜的寶劍，能讓最冷酷的魔鬼自動(dòng)送上他的喉嚨。

他終于在這樣的一個(gè)清晨，從森林里醒來，走向另外一片森林。

人們一直在等待他的歸來，像無數(shù)次黃昏時(shí)等待他從森林里滿載獵物而歸時(shí)一樣。

人們將他的物品仔細(xì)地保管，定期拂去上面的灰塵，還將他那雙靴子每年都打一次蠟。

還有更多的年輕人想要去尋找他，想要和他一樣，前往另外一片目眩神迷的森林。

但人們都說，你們和他不一樣，只有他行，你們不行。

他在人們的嘴里，漸漸變成了傳說和追憶，如同箱子里泛黃的書頁，有著潮水的氣味。

但他一直都沒有歸來。

他老去了，他的鬢角不再漆黑，他的眸子不再閃爍，他的手臂也再也拉不滿弓弦，他能擁抱的只剩下疲憊。

閃電在很多年前的一場(chǎng)大雨里，就從他的身體里溜走了，他再也沒有找回過。

他恍惚中覺得，那是曾經(jīng)森林里的一只飛蛾，在昏暗的清晨光線里，從帶著露水的枝丫上，飛向一片芬芳馥郁的花叢。

他伸出手，捂住了潮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