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整個秋天里的寂寞都隨著落地的枯葉，被卷進了更寂寞的寒冬。

秋天的第一場雨悄無聲息地降臨，密集的雨點與滾動的烏云共同織成一張暗灰色的網(wǎng)，將校園緊緊的籠罩其中，到處到散發(fā)著悶熱與躁動青春的氣息。

“別睡了，蘇安澈，老師過來了。”陳伊用肘部推了推身旁的男生，抿著嘴發(fā)出輕微的聲音。

帶著黑框眼鏡的數(shù)學老師踏著黑色高跟鞋疾步走過來，陳伊趕緊閉住嘴，翻著數(shù)學作業(yè)，裝作看書的樣子。

蘇安澈慢吞吞地抬起頭，用半睜不醒的通紅眼睛看著一旁的陳伊，而陳伊此時一邊翻著作業(yè)一邊努力用自己的眼神使蘇安澈向前看，可是蘇安澈全然不顧教室里極度的安靜與陳伊的暗示，猛然打了個哈欠，并且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旁邊的陳伊停住了暗示，直直地看著蘇安澈的身后。

蘇安澈像是很驚奇的樣子，揉著通紅的眼睛，歪著頭看著一旁驚嚇過度的女孩，像是在看一只動物園里新進來的猩猩。

蘇安澈身后的數(shù)學老師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什么話也沒有說。

陳伊咽了咽口水，把目光轉(zhuǎn)到數(shù)學作業(yè)上。蘇安澈感到全班同學都轉(zhuǎn)過頭來看他，氣氛有點不太對，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只猩猩。然后他靜靜地轉(zhuǎn)過身，看到了站在他身旁靜靜看著他許久的數(shù)學老師，蘇安澈猛地抬頭，正好對上了數(shù)學老師五官扭曲的臉。

蘇安澈開始了深呼吸。

下課后，數(shù)學老師沒有離去，而是留在教室里，以自己班主任的身份大聲向同學們講著有關(guān)睡眠質(zhì)量與學習效果之間的聯(lián)系，以及個別同學上課的種種行為的不妥。

“同學們，只有有了良好的睡眠質(zhì)量，第二天才會有學習的動力與激情，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她的聲音聽起來極像一個紅軍部隊里負責思想改造的黨員同志。

“哦——”同學們的聲音聽起來極像要思想改造的懶散的俘虜。

蘇安澈和陳伊一邊一個站在教室門口，后來陳伊想起這段不堪歷史時，感慨著兩個門神的遭遇。

此時陳伊只是低著頭，不敢看走廊里來來往往的各色同學，但她還是聽到許多悉悉碎語。

“看啊，那個不是學習成績年級前十的女生嗎？”一個穿著藍裙子的女生和她的同伴一起經(jīng)過這里。

“對啊，她怎么和一個男生一起被罰站啊。”身旁的同伴說著。

“她還真的是品德兼優(yōu)啊。”女生故意把“德”字加重了語氣。

“嗯，這個男生長得還很帥呢。”然后兩人嬉笑著走開了。

蘇安澈只是對那些看他的同學安靜地投以微笑和不斷地打哈欠，在陳伊看來，蘇安澈就是一個古怪的無賴。

陳伊只是瞪著眼睛看蘇安澈的各種行為，如果不是劉海的遮擋，人們準可以看見她通紅的眼睛里呈現(xiàn)出來的烈火，像是要將蘇安澈焚成一搓灰。

陳伊卻沒發(fā)見，蘇安澈的眼睛一直是通紅的，在打哈欠時都用手揉著眼睛，然后手背上沾滿淚水。

不知過了幾節(jié)課，數(shù)學老師絮叨了有多久，放學的鈴聲響起，教室里是同學們在座位上整理書本的聲音。老師抱著數(shù)學教本走了出來，經(jīng)過門口時并沒有回頭，只是背影對著蘇安澈與陳伊兩人。

“你們兩個最后再走，留下來打掃教室。”

班上的同學陸續(xù)走了出來，都只是在他們兩人面前嬉笑而過，并沒有看他們。

學生離開后，每間教室都變得出奇的安靜，偌大的校園瞬間變成了一個憂郁患者，默默地看著天空，不會哭，不會笑。

陽光照到走廊上，地面上顯現(xiàn)出蘇安澈和陳伊兩人的影子。

陳伊心中的最后一堵薄墻被這突降的寂靜擊垮，用手捂著嘴靠墻慢慢蹲下來，本就瘦小的身體隨著微小的啜泣聲一起一伏，就更顯得讓人憐惜。可是蘇安澈似乎并沒有這樣的感覺，他只是一直看著籃球場，那里的幾棵香樟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樹葉上的陽光像緊簇著的點點繁星，搖晃的晶亮可能使人心頭微微一顫。就和蘇安澈此時從臉頰上滾落下來的淚滴一樣。

初三:高彬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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