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繁華_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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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親吻你的臉頰。
“你不覺得有種人很可悲嗎?”沉珂說著,然后靠在柱子旁,將雙手放到腦后。
“很多人都很可悲。”我趴在欄桿上,從燈塔上往遠(yuǎn)處望去,夜色與燈火交織成繁華錦繡。“只是可悲的形式不同,所呈現(xiàn)的樣子也不同。”
“是嗎?”沉珂好像也在看著遠(yuǎn)方,但他卻望向天空,“可有種人真的很可悲吶……”
我不語,我知道這種人是什么。的確很可悲。
沉珂愛他的姐姐。很愛很愛。那是一個溫柔的女孩,假如你認(rèn)識她,你也會愛上她??墒沁@個溫柔的女孩卻在某一天,以一種極其決裂的方式離開了沉珂。對沉珂來說,就像星星失去了月亮。
我還記得,他姐姐死時(shí),沉珂就在旁邊親眼看著。他當(dāng)時(shí)是想阻止的,但卻遲了一步。
沒錯,就在我腳下的這個燈塔,那個時(shí)常帶著兩個淺淺酒窩的女孩的生命就葬送在這。
“你看吶,天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什么都沒有,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沉珂的聲音喑啞,我回頭看他,卻見他哭了。
“天堂也不會有的對吧……”
我回過頭,繼續(xù)望著遙遠(yuǎn)的不知道在哪的地方。
在我印象中,沉珂從未哭過,即使他姐姐死時(shí)也沒有。我想,他定是不肯讓人看見他在哭的。
黑夜隱藏了他的眼淚,也掩蓋了我的悲戚。
“姐姐她,”沉珂走到我旁邊,眼睛也不再濕潤,緩緩道,“就是從這里……”
“‘嘭!’地死掉了。”沉珂夸張的將手張開,好像手中握著一個炸彈,“嘭”地炸開了一樣。
“吶。死亡是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沉珂偏頭問我。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突然覺得沉珂很可悲,但我不同情他。我眼中之物漸漸茫遠(yuǎn),好像一抹霧。我退到柱子旁,像剛才沉珂一樣將手交叉放到腦后,凝視著沉珂的背影,發(fā)出一個帶有濃濃鼻音的單字音節(jié)“嗯”。
“那為什么,會有人自殺呢?”沉珂垂直的望向燈塔下,神色茫然而空洞,“吶,為什么……”
為什么啊……
或許,只是因?yàn)樘^悲傷吧……
又或許,是很害怕吧。害怕生存。害怕死亡。
“沉珂。生命中總有很多事都無法坦然接受??墒前?,悲傷又有什么用呢?”我并不想安慰他,只是在告訴他一個事實(shí)。而他自己也在告訴自己這個事實(shí),只不過理智和痛苦同時(shí)并存,使得他無法真正看清。
是的,他需要深刻的明白一個事實(shí)——他最愛的姐姐——死了。
我站在沉珂方才所站的位置,看著他方才所凝視的天空,卻無法體會到他的心情。
除了燈塔上冰涼昏黃的燈光,我目光所及的夜空,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什么都沒有,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沒有海浪,沒有巖礁,沒有島嶼的海洋。
是的,就如一汪杳無波瀾的死水。
那一瞬,我才明白,夜空并非我兒時(shí)的夢幻,或許,我也丟失了什么。
我走到沉珂身旁,趴在欄桿上,從這個孤立的燈塔上望向最遠(yuǎn)的地方。那里似乎有曉霧,有初晴,有五色斑斕的微光。
“吶,你說,”我說,“假如每個人都有一次被原諒的機(jī)會,你會要么?”
良久,我也沒等到沉珂的回答,轉(zhuǎn)頭看向他時(shí),他的腦袋埋在手臂里,趴在欄桿上一動不動,就像是睡著了一樣。而我明白,他并未入睡,只是有些問題,永遠(yuǎn)無法得到一個答案。
如果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怎么可能被原諒?
我亦不得救贖。
世上沒有天堂,亦沒有被原諒的機(jī)會。所以人們在痛苦與掙扎里存活,卻在光怪陸離的幻影里自我催眠,自我原諒。
在一片遙遠(yuǎn)的黑暗里,我好似又看見那個溫柔的女孩,帶著凄涼的神色,對著沉珂說:我多么希望你永遠(yuǎn)是我的弟弟。
我多么想再親吻你的臉頰……
可是她沒有微笑地捧著他的臉頰,溫柔的親吻;而是毅然決然的閉上眼睛向后倒去……
有種人真的很可悲啊,生不被饒恕,死不被諒解。
他們都在找一個人,可窮盡一生,也未能做到。
每個人,僅是顆沙礫。
“回家了,沉珂。”我一腳踹在沉珂的背上,在他黑色夾克上留下一個灰色的腳印。
他仿佛嚇了一跳,反射的跳起來,轉(zhuǎn)過身,對著我就是一拳,喊道:“你有病??!”
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沒有像往常那樣回他一拳,只是無比冷靜的說:“回家了。”
沉珂轉(zhuǎn)過去背對著我,依然趴在欄桿上看著遠(yuǎn)處。我聽見風(fēng)吹過他破碎的聲音:“我沒有家。”
我無言以對。
那時(shí)我突然感覺我們就像飛鳥,跋涉千里飛越海洋??稍谶@大千世界里,卻無法尋得一個歸宿。
燈塔的樓梯似乎有無數(shù)個臺階,我一步步走下去,忽又覺得這并不是回家的路。
那條能夠使我回家的路,在腦海中似乎變得越來越模糊,我無法抓住一個實(shí)感。但我仍是這么走了下去,憑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感覺。
然而,后來很久,我都再沒見到沉珂。
沉珂的消失就像一顆沙礫投入水中。它所能夠掀起的波瀾只有一個點(diǎn),極其短暫的時(shí)間內(nèi)就能夠消失。
班主任試圖尋找過他,也曾打過他在外打工的父親的電話,然而無果。他的父親也不知他的去向,甚至根本不想管他,對于沉珂消失這一事只是一笑置之。
與此同時(shí),我才知道了一件事。
沉珂從未將他姐姐離世的消息告訴他父親,或許是他根本沒告訴任何人——若非我曾親眼看見過的話——他獨(dú)自處理了他姐姐的身后事,以他尚且十六歲的心承受了這一切。
而現(xiàn)在,沉珂像是想要切斷所有過去與他相關(guān)的聯(lián)系。他想獲得一個新生命,開始一個新的生活。
我的世界似乎還是有些改變的。
我開始頻繁的做夢。夢到沉珂姐姐的死,夢到沉珂,夢到我自己無數(shù)次的自殺……
每一個夢都不完整,就像一張張被剪下的底片重新連接放映的黑白電影。
真是諷刺啊,我總能看到沉珂的那種眼神。
那種帶點(diǎn)嘲諷的,但更多是冷漠的眼神。它讓我在無數(shù)個夢魘里痛苦。
再去燈塔,便只剩我一個人。
我坐著冰涼的地面背靠在石柱上。這次的天空似乎還和從前一樣,有月亮有星星。但星星卻只有零星幾點(diǎn),月亮就被突兀的襯托在黑色的天空中,帶著幾片薄霧,將自己隱在黑影之下,散發(fā)著冰涼而又令人窒息的冷銳的光。
“月亮太圓了……”我突然說出話來,明明是心里所想,說出來卻變了一個味。
這種怪異使我無法在說出第二句話來,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天空,看著那懸于九天之上的孤月。
我又想起了沉珂,或許那天我走后,他也是這般孤獨(dú)的吧。
我那時(shí)為什么要離開他讓他獨(dú)自留在這里?在這種被孤立的地方,只能夠感覺到濃厚的孤寂如同潮水般襲來,從腳踝蔓延到鼻尖,冰冷而又窒息。
這種窒息讓我想要逃離,逃回家。我可怕的頭腦在用它奇特的想象力編織著無數(shù)的幻境,而我,陷在這幻境里??墒俏铱傇谙耄@樣,總該能夠感覺到沉珂的心情了吧……
哪怕一點(diǎn)……
半夢半醒間,我看到了沉珂。仿佛是很久遠(yuǎn)的記憶,他用嘲諷的神情看著我,說:“言城,像你這種人遲早是會被孤立的……”
……“你以為你是誰?”……
風(fēng)透過我單薄的襯衫,如水蛭般貪婪的吸食著我的溫度,然而我無法感覺到寒冷。
那一刻,我才明白,世界上有比寒風(fēng)更刺骨的東西。
年輪是個枷鎖。
假如兩個人僅僅是朋友,其中一個人給另一人的影響并不永恒,甚至,很短。
在燈塔過夜之后,我便生了一場大病,足足在家待了兩個星期。
之后,我的生活回歸正軌。我想,再沒有人能夠影響到我,就連死亡也不可能,不管是誰。
我也不明白是什么將我的心智變的如此堅(jiān)定。可我也沒想到,正軌不是正軌,浮生未知,生命無常。
同樣可悲的是,沉珂于我,卻已是陌生人一個,此后生活,我只是偶爾記起他,甚至,不再想念。
直至高考那年,我的生活毫無波折。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shí)候,我去了燈塔。我想,我即將告別這個燈塔,這個城市,很久我都不再會回來。
然而我看到了沉珂。
可笑的是,我認(rèn)出了他,他也認(rèn)出了我?;蛟S是記憶太深刻,我總記得他鼻梁上一道斜長的疤痕。
我們兩相無言。是的,時(shí)間能隔開所有的話題。
我看著他,他亦看著我,像是審視。他與從前似乎有很大區(qū)別,似乎又沒有。
他臉上的疤總讓他的眼神很陰鷙,而如今卻多了冷漠與蒼然,然而他額前細(xì)碎的發(fā)卻將這掩飾在陰影之下。
最后還是我打破了沉默,我走至他跟前,同他一樣趴在欄桿上,說:“這些年,你去了哪?”
他答:“記不清了,就是到處跑。能填飽肚子就行。”
他的聲音低沉而喑啞,讓我突然不能認(rèn)出他來了。接著他問我怎么樣。
“就那樣吧,準(zhǔn)備高考,高考之后上大學(xué)。呵,也真夠循規(guī)蹈矩的啊……”我突然自嘲,的確。
“你說什么人足夠可悲呢?”沉珂突然說道。
我默了默,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女子的樣貌,卻很模糊。
他見我沉默,挑了挑眉,說:“你想到的是我姐吧。”
“嗯。”
“的確可悲。不過……”沉珂頓了頓,“這是她的選擇罷了。”
或許是氣氛太僵,他又轉(zhuǎn)了一個話題:“你知道我臉上的疤怎么來的嗎?”
我沒說話,只搖了搖頭,等著他說下去。
他抿了抿唇,沉默了會,像是不太想說,但還是緩緩開口:“這個是我母親死前用刀子劃的。”
他很簡單的陳述了,我卻知道他有話不想說。每個人都有故事,有些人的更離奇些,有些人的更慘淡些……
“吶,你怎么回來了?”我問他。
他答:“想家了。”
“果然還是這么干脆呢。這么干脆的欺騙自己,逃避自己的感情。”我偏頭看他,但我從沉珂的瞳孔里看到一副猙獰的面孔,我?guī)е爸S的神色,直望到他的眼底,“沉珂,你不是會想家的人。”
他像是想要打碎我的面容,向我揮了一拳,眼中帶著輕視:“言城,你不要總是擺著你那副高傲姿態(tài)。”
“那樣只會讓人嫌惡,”他又往我肚子上揍了一拳,“裝出一副全世界就你懂的樣子,不知所謂的嘲諷別人。”
“其實(shí),你沒比別人好上多少。”他扯著我的衣領(lǐng),狠狠的瞪著我。
他不甘我冷淡的眼神,將我推到一邊,轉(zhuǎn)過身想要離開。
“說白了,你以為你是誰!”他卻突然在我站直時(shí)轉(zhuǎn)過頭來,瞳孔里流著深沉的憤怒和悲哀的絕望。
然而我卻想笑,揚(yáng)起笑容來對沉珂說到:“呵,總有一天你會認(rèn)可我說的話的?;蛟S……其實(shí)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認(rèn)可了,只是一味的逃避罷了。”
我知道,這句話是對沉珂的最大諷刺。
“你變了。”沉珂突然冷靜下來,說。
我挑了挑眉,承認(rèn)了這點(diǎn)。是的,無可厚非。然而,“你沒資格這樣評價(jià)我。”
時(shí)過境遷,物是人非。改變了的,不僅只有我。
沉珂漠視了我最后的那句話,徑直離開了燈塔。我又趴在欄桿上,閉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看。
深吸一口氣,再度睜眼,卻見沉珂從燈塔下漸漸走遠(yuǎn)。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我也不是會想家的人。
就像現(xiàn)在,我和沉珂一樣,只是在告別,告別過去。我想,我該走了。
或許,有一天我不再會回來。
是的,我在告別。
再見了……
回憶是囚籠的睡獅。
幾年都不再做夢的我,居然在將要離開的時(shí)候夢到少時(shí)。
沒想到多年后我又回到這片朦朦朧朧的樹煙里。
陽光落在層層疊疊的香樟樹葉上,投射下斑駁的光影,親吻著跳動的青草,安撫著迷途的小花。微風(fēng)眷顧著這個靜謐的世界,吹起樹葉,吹起斑駁光影,吹起發(fā)梢,吹起翻動的書頁。
我凝視著這個坐在香樟樹下的女子,光陰一寸寸從我的指縫里劃過,無聲無息。
她突然合上書,抬起頭來,問我:“阿音,不去玩嗎?”
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沖到她的懷里,哭著說:“沒人陪我玩。”
“好了好了,不哭了。”她牽起我的手來,安慰著我,“回家吧,媽媽陪你。”
“嗯……”
“阿音可是男子漢呢,男子漢大丈夫從來不哭呢……”……
光陰如天邊被風(fēng)吹落的星星,掉了一顆又一顆。時(shí)光荏苒。
“媽,我爸到底是誰?”后來我覺得,我從未如此殘忍過,對我的母親。
她沉默了,但復(fù)又露出一個微笑,問我:“怎么了?”
“別人都有爸爸,都有姓,就我沒有,你天天就只知道叫阿音阿音。”我的聲音尖銳而刺耳,這是在我無知少時(shí)給我母親留下的猙獰的疤。
“阿音……”她嘆了口氣,叫了聲我的名字,但再沒說什么。
后來,她還是告訴了我,我的父親。她帶我去父親的家里,那個家里還有一個哥哥。
她告訴我那是我的爸爸,她還說我姓言,阿音也不再是我的名。她就像是在交待遺言,事無巨細(xì)的跟我說了好多,說我以后就住在這里,這里便是我的家。
我只覺得很興奮。然而我卻沒看見她失落的眼。
那天我沒跟著母親一起回去,她將我放在這里是希望我永遠(yuǎn)在這里住下去,再別回來。然而那天晚上我獨(dú)自一人回了家,回去找她。
可我最后見她卻是一張白皙的臉和鮮紅的手腕。
她看見我時(shí)哭了,但是我沒有。
我笨拙的為她包扎傷口,然而血只是越流越多,填滿我的掌紋,我的指縫。
她伸出另一只手撫摸的臉頰,說到:“阿音,別弄了,對不起。”
我頹然的放下手,看著她空洞流淚的眼。
“為什么不哭呢?”她的指尖觸摸我的眼角,“明明很痛苦,卻欺騙著自己的感情。”
我看著她,卻不肯哭,執(zhí)拗的說:“阿音是男子漢。”
“男子漢從不欺騙。”她突然笑起來,“阿音也不是阿音了,以后叫言城了。”
我拿下她的手,死死握住,說到:“阿音永遠(yuǎn)是阿音。”
“阿音不會是阿音了。”她露出最后的微笑,然后合上了眼。
“阿音是阿音……阿音是阿音……”我不斷重復(fù)著這句話,然而什么也不知道,大腦一片空白。
我突然想觸摸她的臉頰,想看見她再次展露笑顏,而我手上卻滿是冰涼的血。她如此白皙無瑕,不該被玷污的。我一直以為我是她最親近的人,但是我從未在她的眼神里看到愁容和悲傷。
有些人真的很可悲啊……她們都太過悲傷了,然而這是她們的選擇。
她們都在找某個人,可窮盡一生,都無法做到。
媽媽吶,您是否還該輕觸我的鼻尖,一如既往的寵溺我,告誡我:男子漢啊,從來不悲傷……
每個人都會被愛著,每個人都能夠很幸福,我從始至終堅(jiān)信著。
只是啊,當(dāng)自己手中的幸福逐漸流失,人們總是只能感覺到悲戚,而無法真正釋懷。
就像我應(yīng)該拿著過往的幸福自欺欺人地說我擁有的已經(jīng)足夠多了嗎?我想這點(diǎn)沒人能夠做到。
是否,每個人都改給自己一個可以原諒的機(jī)會,然后騙自己一回,說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然后,我還活著。
未見初夏,恍若安好。
“你好,我叫初夏,請多指教。”
初夏給人的印象是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她的眼睛好像清明如水,又似縷縷薄霧。當(dāng)她凝視著你的時(shí)候,就像是心事被洞察,而你完全無法看懂她。
大一的一次自修課上,也不知因?yàn)槭裁?,她和身旁的一個男的發(fā)生了爭執(zhí)。我看向她時(shí),她的右臉有一條狹長的血痕,然而她卻在笑。
“我想,你應(yīng)該給我道歉。”初夏的聲音平淡,完全沒有憤怒的感情。
然而那個男的將手中劃破初夏右臉的沾有血跡的削筆刀扔在初夏面前的桌子上,嘲諷般的說:“道歉?你算老幾要我道歉。”
初夏卻很快將那把削筆刀撿起來,很仔細(xì)的在剛才削筆刀丟到的地方擦干凈,那個地方似乎有什么對于初夏是很重要的,然而我看不見。
“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行為是什么嗎?”初夏怒視著那個男的,說,“這是犯罪!”
讓我很驚訝的是,她竟然生氣了。我以為她是永遠(yuǎn)沒有感情的。
不過盡管初夏如此,這件事最后還是不了了之。在她離開的時(shí)候,我看見了那個她所珍視的東西——一幅油畫。
那里面描繪的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有一家三口。
可惜啊,沾了血污和鉛灰。
我相信初夏的傷口是不會再好了的,不管是哪個。
每個人都會有珍視的東西,沒有人有資格去破壞它,它是一個人的底線,而底線是不會沒有盡頭的。
初夏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女孩子,不過兩個月,就將那個男的告上了法院并且訴訟成功。雖然只有兩個月的刑期,但對于一個大學(xué)生,卻是當(dāng)頭一棒。
我看見了初夏的冷靜,這是常人無法有的。它并非是一種素質(zhì),而是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一種即使死也毫不動搖的冷靜。它不該存在于一個女孩身上。
不過,一年之后,初夏死了。
那樣的女子,竟會因?yàn)榉缸锒詺ⅲ?/p>
我最后見她時(shí),只能看見一副猙獰的面孔,疤痕縱橫。那雙灼灼生輝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就像那幅油畫。那時(shí)我想,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像初夏這樣死去。
于是后來的某天,沉珂來找我。他的一句話讓我徹底崩塌。
“言城。我殺人了。”
“但是我知道,我姐是你害死的。”
“言城,給句話,怎么著吧。”
我突然很想笑,記憶如潮汐般涌來,那些無法述說的事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被曝光在現(xiàn)實(shí)中。于是我膽怯了,替沉珂頂了罪。
“你恨我嗎?”沉珂笑著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個失敗者,“可惜我也恨你。”
“不,沉珂,這是我欠你姐的,而不是你的。”這是我對沉珂說得最后一句話,因?yàn)榇撕笤贌o機(jī)會,“不過此后,咱們兩清,再不是兄弟了。”
我知道沉珂他姐是因何而死的,但并非我害。只是我并不想再說出來,很多事情是人們無法訴說的,而我們必須要有勇氣承受這不說的代價(jià)。
正巧畢業(yè)之后,我鋃鐺入獄。我想到了初夏。像她那樣冷靜得令人發(fā)怵的人怎么可能死掉,沾染血液的油畫,殘缺不堪的臉頰,逝去的生命之花……或許是我錯了,或許是初夏錯了,或許所有人都錯了,我們無法看清眼中的真相,還有那些被遺忘的被藏在心底深處的清脆聲響??奁⒎潜瘋?,而是在傳遞信息。
時(shí)間可以治愈一切,可以淡薄記憶,可以篡改思想。然而它不能改變事實(shí),那些已經(jīng)發(fā)生,不可救贖的事實(shí)。
未見初夏,恍若安好。
不過,我還活著。
沉默不沉寂。
這世界上沒有人是最悲哀的,也沒有人是最快樂的。我們在這里生活,用自己的方式演繹著不同的角色。于是世界被和諧,個體的不和諧很直接的被忽略。
初三:八萬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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