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零碎的記憶里，和蘇祁在一起揮霍青春的那段日子，似乎并不是很久很久以前。

距離蘇祁離開至今已過去五年。

五年的時間，不算太長，但卻足夠我去忘記一整個曾經(jīng)。唯獨少年那張笑靨如花的側(cè)臉，若要我徹頭徹尾去忘卻，大概需要一生。

黃昏時分的晚霞將病房里染上暖洋洋的橘紅色，蘇祁穿著雪白的病服，嘴角掛著不明所以的笑容，凝視著遠(yuǎn)方。旁人乍看一下，竟有種法天使降世的錯覺感。

他轉(zhuǎn)過頭后看見我呆呆的站在門口，便揭下他頭上的帽子用力地朝我扔來，露出了光溜溜的腦袋?；蛟S是我驚愕的表情過于浮夸，他抿了抿嘴，面露尷尬地說：“你看我這個樣子會不會很奇怪？不過說真的，這頭的觸感還真不一樣，要不你摸摸？”

我輕輕地?fù)嵘纤舛d禿的頭頂，他像只乖巧的貓咪，一臉滿足，還拼命拽著我的衣角說：“喜歡嗎？哈，要不我倆來剃個情侶頭？”

我不言也不語，嘴角勉強地噙著笑。

那天夜里星光靨靨，就和正在生存與死亡的邊界徘徊的蘇祁一樣孱弱。我依靠著陽臺，腦海中蘇祁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交織他痛苦不堪的睡顏，成了一副有著鮮明對比的畫面。

事實上，和蘇祁一起橫穿校園共享歡樂的時光，并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可每當(dāng)我的視線落在他強忍著淚水，與病魔抗戰(zhàn)的模樣時，又覺得那些雨跡云蹤與我們之間，卻是有著一段恍如隔世般遙遠(yuǎn)的距離。

從小開始，蘇祁的身子便是有些虛弱，小時候更加是醫(yī)院里的“常客”。而就在四個月以前，原本已經(jīng)穩(wěn)定的病情卻像是洪水般霎間爆發(fā)，在眾人來不及做好心理準(zhǔn)備的情況下，蘇祁又再度成了醫(yī)院的常住客。

他住院以后，我?guī)缀趺刻於紒硖酵?。除了鮮少下床活動，他還是老樣子。所以每每他沒心沒肺的樣子照映在我眼中時，我就忍不住想要抓起桌上的水果籃子，狠狠地往他身上砸去。

因為他故作堅強，勉強笑著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在我回憶的片段中，只要有蘇祁的身影，必然有笑聲伴隨。少年獨特如公雞的笑聲在我耳畔回蕩許久，我心中大慟，因為我再也無法親耳聽見了。

翌日，我抱著一袋子的零食，屁顛地跑到蘇祁的病房，前腳剛踏入門檻的剎那，便感覺有很多道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我的身上，空氣里蕩漾著凝重的味道。

醫(yī)生在我身邊低語了幾句，便領(lǐng)著一眾人走了出去。

下一秒，病房里僅剩下我和躺著床上病懨懨的蘇祁。

我呆愣了許久，直到蘇祁艱難地喚了聲我的名字。

他收起以往的嬉皮笑臉，正色地說：“喬韻，時間過得真快。”他有些疲憊地眨了眨眼，繼續(xù)說道：“其實我一點也不畏懼死亡，只是有點遺憾。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走完接下來的旅程，替我長大、替我念大學(xué)、再替我結(jié)婚生子，然后替我活下去。”

少年如沫春風(fēng)的笑映入眼簾，我的心頓時絞纏成團，這股五味雜陳的感受則是前所未有的。我悱惻纏綿了一番，直到他含著笑離去，卻是吐不出任何一個字。

白布蓋上他消瘦的身軀，他仍然掛著他招牌式的笑容。

他笑著迎接死神的掠取，可是他一點也不開心。

葬禮當(dāng)天，大雨滂沱。而五年以后的七月二十號，天公依舊不作美，黑壓壓的烏云擠滿了蒼穹，大地顯得凄涼而毫無生氣。

雨滴滑落他的臉，留下一道不明顯的“淚痕”。黑白相片之間，他粲然的笑容略顯蒼白。我擦拭著相片上的雨珠，依偎在“他”的身邊，陪他靜候這場大雨的終止。

失去至親與友人的痛楚全都化作淚水，傾盆而出。

即使五年過去，我依舊無法忘懷。

到如今，我已長成大人，懂得戴上面具迎合周圍的人，對這個我不怎么喜歡的世界諂媚。我討厭變成世故的自己，卻又阻止不了。于是我開始羨慕起那個永遠(yuǎn)停留在美好韶華的少年，歲月匆匆流逝之間，唯獨有他，保留了原本的純真和真誠。

若是世界上真的有機器貓，我真希望回到那個簡單如水的時候。

其實我很清楚，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永遠(yuǎn)不會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不是場芳華如夢，也不是彈指之間的即逝的煙火。

蘇祁，我一生中的好友。

他確確實實地存在我的人生里。

高二:丘雪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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