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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捏著短粉筆頭，左手不經(jīng)意地撓著那一頭黃發(fā)，她嘴里時不時嘟囔著：“應(yīng)該將家鄉(xiāng)咋畫才更漂亮呢？”每次想到這兒，她腦海里便會浮現(xiàn)出那低矮的草房，苦澀的老井，還有那座寂寞的山……她如星子一般閃亮的眼睛就會變得憂郁而茫然。

她叫菊花。與我們不同，她沒有兄弟姐妹，只有一個瞎眼的老奶奶。村上的老人說，有一年秋天，那時還耳聰目明的老奶奶到山上去拾柴火時，在山腳的菊花叢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棄嬰，正好她一生無兒無女，孤苦無依，便欣喜地抱她回家，取名“菊花”。當(dāng)菊花年歲逐增，便像同齡人一樣問起自己的身世來。奶奶知道外面一些傳言，于是順?biāo)浦郏f：“娃呀，你是山神的閨女，山神可憐我這輩子辛苦，就讓你來和我作伴，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比他們有福氣，山神保佑著你呢……”從這以后，菊花再也不問了?？赏蝗缙鋪淼囊粓鑫烈?，使得那村口好幾十頭牲畜一夜之間全都死了，連后村的趙嬸、錢叔，伯伯們也“走”了，同時也奪走了奶奶那雙明亮的眼睛。從這以后，菊花成了奶奶的眼睛，每天在煤油燈下幫奶奶穿針腳兒，幫奶奶鋪平破被褥，幫奶奶按摩眼睛，幫奶奶倒洗腳水泡腳……

突然某一天，“孩子，奶奶越來越老了，不能拖累你一輩子，老師說你成績很好，希望你能去省城里接受更多更好的知識，將來衣錦還鄉(xiāng)，讓奶奶樂呵樂呵。大家聽說你能去省城讀書，張嫂送來了雞蛋、李伯送來了一些錢、王嬸送了一雙布鞋，還有鄉(xiāng)長給你的一封介紹信，你帶上它們，別讓奶奶失望哦！”奶奶含著眼淚，用她那長滿老繭的手撫摸著菊花的頭，菊花藏著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嘴里連連說著：“知道，知道……”

出發(fā)的那一天，菊花在荊棘滿地，坑洼泥濘的路上走著，其間下了許久的傾盆大雨，菊花也因此弄得狼狽不堪，歷盡千辛萬苦翻過幾重山后，眼前只剩下那神秘的神山。她從小就知道那座神山與自己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但不知為何，她總是不愿走近她，是不敢？不愿？她自己也說不清。此時，山上的野菊花正開的爛漫，那濃郁的香味弄得她鼻子發(fā)酸，山是那么的高大，蒼翠，山神也一定是位很慈祥的父親吧，就像村里狗娃他爹。她不緊張了，輕輕的走近山腳下，用她那稚嫩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摸著大山：“山神，奶奶說我是你的孩子，現(xiàn)在我要離開村里，去山的另一邊讀書，等我出息了，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遠方似乎傳來了一聲：你去吧……孩子……我等你回來……菊花面帶微笑地拭干了淚水，翻過了那座山。

城市的霓虹燈格外耀眼，暈頭轉(zhuǎn)向中她睜開眼，倚在公園涼椅上，星星正向她眨著眼，回想著奶奶那爬滿皺紋的臉，菊花閃著淚光慢慢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菊花興奮的來到了鄉(xiāng)長介紹的那所學(xué)校，在她看來那是宮殿一般的地方，她興高采烈地直奔校長室。有禮貌的叩響了校長的門，她被校長叫了進去，校長用驚異的眼光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面黃肌瘦的臉，一雙沾滿泥土的黑布鞋，還有那一雙不應(yīng)在她臉上發(fā)現(xiàn)的星星一般閃亮的眸子。校長接過介紹信，并沒有多說什么話，開了門，手指著樓盡頭的教室，轉(zhuǎn)身看著菊花，“那以后就是你上課的教室，希望你與同學(xué)融洽相處，快上課了，去吧。”菊花向校長敬過禮后，靦腆的低著頭走進教室，頓時教室里沸騰了起來，那聲音似乎有種壓力使她怎么也抬不起頭來，同學(xué)們議論紛紛，這時班主任走了進來，即刻鴉雀無聲，班主任親切的介紹了菊花，并把她安排在了班級成績最好的同學(xué)尉如風(fēng)的旁邊，當(dāng)同學(xué)們聽到這么土的名字時，傳來了陣陣笑聲，菊花坐下后，周圍同學(xué)都捂住了鼻子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開學(xué)的第一天，菊花仿佛過了一年，她不知道自己咋的了？同學(xué)們都不愿與她玩？在老家的時候她可算的上是萬人迷。她也不知道同學(xué)口中說的肯德基是什么雞，是野雞嗎？更不知世界上還有叫MP4的怪玩意兒，那東西竟然可以自個兒唱歌……每當(dāng)這時，菊花就想起了家鄉(xiāng)的野酸棗，大核桃，還有奶奶做的大烙餅。開學(xué)的第一個星期五，菊花和大家一起去上體育活動課，可就在這天發(fā)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尉如風(fēng)因為成績好老是目空一切，非常自以為是，她認為這樣一位土氣的女孩坐在他的旁邊是一種對他的藐視，太丟臉了，于是趁著同學(xué)們上體育活動課的時候偷偷回到教室將自己的錢包塞在了她的布包里，原只是想開個玩笑，可不巧，班長剛好經(jīng)過，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尉如風(fēng)并沒有察覺，還在沾沾自喜。體育活動課一下課，尉如風(fēng)就假裝很著急的找錢包，找了一會兒，便要求搜菊花的布包，可菊花怎么都不肯，大家便一致認定她是小偷，就搶過她的包，錢包從包里掉出來，同學(xué)們都氣憤和嘲笑的用手指著她罵她是賊，還不時有“鄉(xiāng)下人就是這樣的，就是那么不害臊”等話語出來。在一旁的班長再也忍不住了：“我可以證明，錢包不是她拿的，我清楚看見是尉如風(fēng)在體育活動課上把錢包藏在菊花的包里的。”同學(xué)們半信半疑的朝尉如風(fēng)看去，尉如風(fēng)漲紅了臉，慢吞吞移到了菊花面前，羞愧的說：“對不起，我只是心理不平衡，自從你來后，你的成績總是排在我的前面，但你卻連肯德基都不懂，希望你原諒我，只是想跟你開個玩笑。”菊花大方的伸出了手和尉如風(fēng)友好的握了手，同學(xué)們敬佩菊花的大方，不約而同地鼓掌，窗外的班主任流下了淚。

時間像白駒過隙，一晃十年過去了，由于成績優(yōu)異，校長毫不猶豫的將菊花保送進了一所有名的醫(yī)科大學(xué)，當(dāng)時的名額只有一個，菊花后來才知道這個名額是校長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大學(xué)臨近畢業(yè)，菊花被當(dāng)時一所十分有名氣的國外企業(yè)看中，從一個黃毛丫頭轉(zhuǎn)身變成了如今落落大方的淑女，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菊花談戀愛了，小伙子叫清水，據(jù)說是他們村一直因缺水干旱而受窮，他爹就給他取了這名，清水很爭氣，成績也很優(yōu)秀，一直從小山村竄進了城里的名牌大學(xué)，工作后，小伙子也很出色。由于菊花的長期個人工作業(yè)績遙遙領(lǐng)先，公司便想派她去國外總公司上班，恰好男友也要出國考察，菊花起先很高興，可一封家書使她動搖了，家鄉(xiāng)又鬧疾病，死了好多人，晚上睡夢中浮現(xiàn)出奶奶哭泣無依的臉，山神憔悴的眼神，還有那低矮的草房，苦澀的……第二天一早，她與清水商量，“我們來自山村，出來這么久了，都沒有機會回去，該回去看看了，我還有奶奶，我應(yīng)該服侍她到晚年，你也該回村看一下父親了，我們搭明早的飛機回去吧，好嗎？”本以為清水會一口答應(yīng)，但沒有想到“我們從那小山村爬出來都不容易，現(xiàn)在還要回去，你沒事吧？”她驚訝不解，失望，最后清水給出了這樣一句話——既然如此，你還想再飛回到那窮地方嗎？他只給了菊花一天的時間考慮。隔天，菊花微笑著對清水說：“對，我要飛回大山去。”

收到菊花的家書，知道菊花回來，鄉(xiāng)民們敲鑼打鼓得來到了村口，像歡迎干部一樣的歡迎她，鄉(xiāng)民們看到了一輛輛像房子一樣的車，好像在看西洋鏡，菊花從車子里走出來，兩步并作一步的來到了村民中，在鑼鼓喧嘩中，菊花再也藏不住淚水了，菊花像小孩子般歡呼，在鞭炮聲中，菊花如同眾星拱月般被鄉(xiāng)民們帶回她闊別已久的家，鄉(xiāng)民們還特別準備了酒席，直至夜幕降臨，鄉(xiāng)民們才一一道喜歸家，奶奶和菊花回到屋之后，在屋里燒起了炭盆，幫奶奶邊洗腳邊講著城市里的一切，把醫(yī)書上看到的藥材講給奶奶聽，奶奶時流淚時微笑，慢慢進入了夢鄉(xiāng)。

早晨，在隆隆的機器聲中，奶奶被驚醒了，慌忙拉著菊花的手，焦急的說：“菊花，咋了，是不是又地震了？”菊花鎮(zhèn)定的安慰奶奶說：“奶奶沒事，這是機器在幫我們工作呢，我要造一家醫(yī)廠，發(fā)掘這里的自然藥草，讓村民們不再看病犯愁，讓奶奶更加長壽。”她小心翼翼的牽著奶奶的手，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該去給山神道喜了。又是野菊花飄香的時節(jié)，菊花換上布鞋，道路和十年前一樣的崎嶇，一樣的泥濘，一樣的神秘，她終于來到了神山，大吸一口氣兩手做成喇叭狀對著大山說：“我回來了，謝謝山神你當(dāng)初的鼓勵。”山中回蕩著，耳畔仿佛傳來：“不用謝，你是我的好孩子……”菊花回身望著崎嶇的山路，她的心充滿著甜蜜如那芬芳的野菊花。

每到菊花盛放時，你便會想起她：菊花。

江蘇省無錫市輔仁高級中學(xué)高二：靜欲沉香（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