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來得太遲，太遲了。

大雪封山，四周全是死寂的白。

老人搓了搓干裂的手，密集的傷口猙獰地裂嘴，皮膚是常年暴曬的古銅色，一雙深沉的黑眼睛閃著幽光。他裹緊了破舊的棉衣，看著家里所剩無幾的柴米，他知道，必須進山打獵了。

一個緩慢蠕動的身影暴露在惹眼的慘白上，茍延殘喘聲中，老獵人的腿腳不再靈便，獵槍也被磨得銹跡斑斑。他把希望寄身于山雞野兔，可這里早已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宛如一座空山。他險些墜入山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怒吼的北風(fēng)卷過老人的嘆息，在長達幾個小時的奮戰(zhàn)后，他一無所獲。

他像打了敗仗的將軍，拖著沉重的雙腿，一步步慎行。突然，他卻對上了一雙可怕而又悲傷的雙眸，是一只狼。老人把目光投向它微微隆起小腹，那里有規(guī)律地蠕動著，那只母狼過于瘦弱，滿身松弛，幾根惹眼的黃毛從滿身的白中跳脫起來。老人無可奈何地嘆息，是對彼此的嘲弄與憐憫，他同時也做好同母狼決一死戰(zhàn)的準(zhǔn)備。一張狼皮，幾十斤狼肉可以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了。

他顫巍巍地舉起獵槍，瞄準(zhǔn)了它，他的手不知是否是被凍得抖個不停，心里誕生出莫大的恐慌，他瞄準(zhǔn)的不是母狼的頭，而是肚子，狼是個兇殘而又強悍的動物，子彈打不中就會迎槍而上，與獵人拚個你死我活。他年輕時是個遠近聞名的神槍手，現(xiàn)在年高體弱，老眼昏花，加之天冷手抖，打狼頭沒把握，只有選擇面積更大的狼肚子。老人從心里鄙夷無恥的自己，可他要活下去……活下去！無理也無奈地瞄準(zhǔn)獵物……他猛得一顫，看見下跪的母狼淚光閃閃。

呵！生命！他當(dāng)獵人多年，仍放不下那顆佛心對生命的慈悲，他只覺血液被這鬼天氣凍住了，四肢極度僵硬。他慌張得如同第一次考試的孩童，被從四周包圍的緊張合圍了，他的手再也握不住獵槍，他向前方卑微的狼低下了頭，他丟下獵物，兩手空空，獨自轉(zhuǎn)身回去罷……

那矗立在雪中雕塑宛如大師之作，虔誠地低頭。

老人仍然在這個嚴(yán)冬里煎熬，地面的草垠都被啃食的所剩無幾，春天，春天來了嗎？他太累了，被寒冷侵蝕得遍體鱗傷，他筋疲力盡，緊繃的肌肉漸漸松懈下來，他一下暈倒在荒野……這一閉眼，不知是否還能睜開。

似乎有溫?zé)岬臍庀娫谒樕?，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身邊舔他的臉，老人疲憊地睜開污濁的眼，勉強看到一個狼型，是它！老人頓時清醒了，他支撐著自己坐起夾，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堆滿了野果和野兔。他又驚又喜，他不知道它在這樣的天氣里是怎么找到這些的。母狼弱不禁風(fēng)有氣無力地吐著氣，身邊還跟著一頭小狼崽，它懵懂地看著他，老人宛如獲得新生，體內(nèi)好像被注入了鮮活的力量。

春來天了！他仿佛看見廣袤的原野上有一種生命在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