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月明正在梨花上_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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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時,正是夕陽穿過密林層層,擁住半座扶搖山的時刻。
李筠的房門緊閉著,只一縷陽光從木窗的縫隙里漏進來,剛剛巧割開雜物堆放的石臺。臺子上亂七八糟什么都有,翻了頁的書和各種尺寸的小瓶子搭積木似的往上壘,在一線平衡的邊緣搖搖欲墜,總算勉強給桌邊的人騰出了一小圈空間。
李筠正陷在一片晦暗光色里,聚精會神地盯著瓷蓋。小巧的青色蓋子被托得穩(wěn)穩(wěn)的,液滴要落不落地懸在邊緣。
又到了這最后一步了。
這是個能使人幾日之內(nèi)隨意切換外在形象的方子,他已經(jīng)失敗了很多遍,強行給程潛免費觀賞了各種三只眼一條腿或者半邊翅膀的二弟子。李筠自己越挫越勇,整天悶在屋子里反復(fù)鼓搗方子,程潛快被每天都會突然出現(xiàn)的詭異生物弄得精神衰弱了。
一個嚴(yán)爭鳴就夠他花心思的,現(xiàn)在又多了個到處折騰人的二師兄,果然扶搖山的一個都不讓人省心。
這是李筠第十天嘗試這個方子。其他的步驟都調(diào)整得七七八八,就最后一步的劑量問題。三番兩次下來他基本能確定,不多不少只要一滴。一旦成功……雖然只是個做來玩的東西,但也能算個新的飛躍。
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他的大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李筠一驚,右手迅速一提,好歹沒把那一蓋子都失手灑進去。
他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就見自家掌門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了門口。
“哎你做什么?”李筠猝不及防被門口灑進來的金光晃花了眼睛。
“找你吃飯。”嚴(yán)爭鳴看著這暗無天日宛如關(guān)禁閉一般的房間,覺得簡直匪夷所思。眼下正是大好的春日,他一手拎著一把新摘的莓果,一手捏著壺桂花釀,幾個道童從后面跟進來,個個手里捧著個碗,精心烹飪過的食物香氣四下溢開。
“我還想問你天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做啥?我都十天半個月沒見你了,你又不在閉關(guān)。扶搖山這么鐘靈毓秀,種什么出什么,長什么什么好吃,人要懂得享受。”
程潛突然從他后面冒出來,惜字如金地附和道:“對?!?/p>
“怎么你也……”李筠心累地嘆了口氣,“這算什么,心血來潮?”
“怎么了?”程潛茫然,“不行嗎?”
李筠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的嚴(yán)爭鳴已經(jīng)自顧自走了進來,把東西往他桌上一放,開始嫌?xùn)|嫌西了。桌子太亂,光線太暗什么什么的,他聽著就一陣頭大。
“不行不行,我今天真的就要成功了,”李筠半推著這兩位祖宗往外走,“下回,下回再享受。”
嚴(yán)爭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可最后也沒說什么,只分了他一個不滿的眼神,隨后不理他了,掉頭借力一躍,跳上了李筠的房頂。程潛跟著上去,發(fā)現(xiàn)此人竟已經(jīng)就地坐下,準(zhǔn)備在人家屋頂享用晚膳了。
等這兩剛剛收拾好新的“飯桌”,就有只不長眼的蒼蠅飛過,被嚴(yán)爭鳴趕了三次也不放棄,飛蛾撲火似的想要在那食物上著陸。嚴(yán)爭鳴怒了,瞄準(zhǔn)了那小東西,食指尖竄出一股清氣,惡狠狠地把那不識相的飛蟲給釘死了。
可他忘了,手指下這不是結(jié)實的石桌,是李筠的房頂。那破屋子和他主人一樣不拘小節(jié),草梗子亂七八糟地支棱著,被這一股不知輕重的清氣一掃,仿佛經(jīng)歷了一陣罡風(fēng)似的,自說自話地山呼海嘯了一番,帶著塵土灰石一起噼里啪啦地掀下去一小塊兒,兩人盤腿而坐的“地面”頓時破了一個洞。
屋子里的李筠好不容易支走了這兩攪屎棍,正凝神盯著蓋邊那“一滴定乾坤”的藥液,被這突然塌陷下來的雜物砸個正著,右手一抖,一瓶蓋的東西全部稀里嘩啦地倒進了坩堝。
李筠一聲都沒來得及叫出來,就整個被飛濺出來的藥液籠罩了,渾身上下只有一根綁頭發(fā)的帶子逃之夭夭。
房頂上的攪屎棍們只聽見一陣漏氣的聲音,隨后,那洞口竟然有青煙裊裊升起。
兩根攪屎棍不明所以,程潛莫名地眨了眨眼,趴過去看。
繞是他生性內(nèi)斂,這一下也差點把眼睛瞪出來。
扶搖山二弟子在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只雞。
雞原地愣了三秒,本能地?fù)潋v了一下翅膀,發(fā)現(xiàn)飛不起來。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又看了看一身蓬松的羽毛,動物原本缺乏光澤的眼睛里露出了屬于人類的震驚。
正從洞里探頭下來看的程潛:“……”
“怎么了?”嚴(yán)爭鳴見他半天不抬頭,手賤地伸手過去勾他的后衣領(lǐng),“那九連環(huán)搗藥那么好看?”
程潛沾了兩根稻草的腦袋從破洞里鉆出來,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只好把掌門拉過來:“你自己看吧?!?/p>
一臉莫名的嚴(yán)爭鳴剛一探頭,就見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雞怒發(fā)沖冠,瞪著眼沖自己吼了一句:大師兄!
“……”
要不是程潛拉著,他險些斯文掃地從洞里掉下去。
“好吧,這怎么辦?”
“……”
此刻已入夜,月色將將升起,灑了半片院落,兩人一雞,正襟危坐,面面相覷,沉默無言。
水坑這兩天正被關(guān)著苦補經(jīng)樓的書,剛有些成效,屁顛屁顛跑來報備,結(jié)果剛踩進門檻就看到這樣一個畫面。
電光石火之間,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每次跑到這個院子都會看到奇怪的畫面,當(dāng)下絆了一個趔趄,口不擇言道:“師兄,你們又想出什么新玩法了?”
程潛仿佛難得聰明玲瓏一次,有點奇異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說什么?”
嚴(yán)爭鳴瞥了她一眼,言簡意賅地說道:“你二師兄能耐可大,研究出來的藥把自己變成了這幅德行?!?/p>
水坑下巴都差點掉下來:“這這這,二師兄閉門研究了十天,就為了把自己變成一只雞?這是圖什么?。俊?/p>
……雖然過程中出現(xiàn)了諸多誤會,但就結(jié)果來看,好像是這個理。
李筠毛炸了一半,半是惱怒半是好笑地威脅:“水坑,出去?!?/p>
眾人討論無果,李筠又實在不敢讓這兩個不靠譜的家伙去給自己做解藥,只好讓程潛在清安居院子里支起了一口鍋,親自監(jiān)督煉制。程潛被支使去找藥了,嚴(yán)爭鳴托著腮,在一旁負(fù)責(zé)給一只面色嚴(yán)峻的雞翻書,待確定了什么藥材,就讓程潛往一邊的鍋里扔。
兩人一雞的奇妙組合足足忙活了一天一夜,等程潛從鍋底撈出那顆小東西時,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李筠四腳朝天地癱倒在地上:“要不出意外,我吃下去一個時辰,就能夠生效了?!?/p>
說著啄走了那顆藥丸,跑到樹頂以雞的形態(tài)打坐去了。
嚴(yán)爭鳴昨天的晚飯沒吃成,怨念到現(xiàn)在了,于是賴著沒走,到處搜羅了桂花釀和點心出來,硬是要搭個夜宴。
沒一會兒,頭頂風(fēng)吹樹葉的動靜變成了風(fēng)吹袍子,嚴(yán)爭鳴于是抬頭招呼:“下來,一起吃個酒?!?/p>
李筠還在整理衣服:“不了,我要回去把最后一步搞定?!?/p>
“哎別走別走,給我回來,”嚴(yán)爭鳴一雙俊眉頓時皺得十八彎似的,“你昨天就沒和我們吃飯,今日十五,應(yīng)當(dāng)喝酒望月,算是昨天欠我們的。你也急不了這一時半刻的,有些事情錯過了可就沒了,下一回我興致起來還不知道是多久后呢?!?/p>
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沒有了。
李筠本來當(dāng)他在胡說八道,聽到這里,心里卻驀地一動。
山中無歲月。這些仙人們?nèi)杖招扌?,他們的一次驀然長息,就劃過了凡人一生的蹉跎時光。
正是因為有這樣多的時間,他們才更深刻地懂得錯過與無法彌補帶來的撕心裂肺,如鯁在喉。
李筠忽然有些感慨,眨眨眼不說話了,一掀衣擺跳下來??伤麑嵲诓幌肟创髱熜帜且荒槆N瑟地嘚啵,于是飛快地一揚手,把一顆藥丸準(zhǔn)確地扔進了掌門的喉嚨里。
又是滋遛滋遛的一陣漏氣聲,隨著飛出來的發(fā)帶,還有一只雞。嚴(yán)爭鳴變的,尾羽都比別的更漂亮些。
“……李筠!”
反應(yīng)過來的嚴(yán)爭鳴頓時暴起,剛要手腳嘴并用撓他個大花臉,就被程潛眼疾手快地一把揪著翅膀抱到懷里。他回頭一看,那冰山眼里竟然是笑著的:“你剛才弄塌了二師兄的房頂,可不是也欠他一次,就以身相賠了吧大師兄?!?/p>
嚴(yán)爭鳴對上他就沒轍,滿心怒火頓時消下去一半。李筠見好就收的功夫爐火純青,立刻抓住機會給他塞了一顆藥,那異常美麗的大公雞便又吹氣似的變成了原來的掌門。
嚴(yán)爭鳴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待他一腦門官司地整理好衣冠,程潛已經(jīng)笑著給三人斟好了一杯桂花釀。陳年的酒釀收了水,碰到酒,更加清甜甘美,香氣四溢。
圓盤似的月已經(jīng)徹底升起來了,光華鋪了一地。正是十五,仙霧繚繞的扶搖被皎白的光輝籠罩,一時只聞鳥鳴春山,月弄梨花。